人大副主任胞妹参与建设“建党100周年献礼工程”引发的刑事灾难
舞钢市为河南省辖县级市，由平顶山市代管，是全国唯一一座以企业命名的城市。其南水北调水厂与供水管网衔接工程（以下称南水北调衔接工程）是重点民生工程和建党100周年献礼工程，已于2021年六月底通水交付使用。
舞钢市民喝上了从丹江口而来的优质水，然而工程承包商、郑州民营企业家韩志豪却以在该工程中涉嫌诈骗为由，先后两次被抓，又两次被放。
韩志豪及其家属控告称，该工程完工后，韩志豪的实际施工人地位及其合法权益被舞钢市人大副主任杨志文的妹妹杨爱平串通央企管理人员朱成钢等通过伪造合同非法夺走。因工程款被非法截留，韩志豪的公司多次被供应商告上法庭追讨款项，其不得不维权，对杨爱平等提起刑事控告。
舞钢市人大等所在的办公大楼 张梦云/摄
“没想到，韩志豪作为受害者，反被诬告诈骗。舞钢警察侯俊峰因违法办理此案被纪委处分后，仍然第二次抓捕韩志豪。”韩志豪的家属说。
01从央企手中承包南水北调衔接工程
韩志豪出生于1972年8月，郑州市中牟县人，1996年从北京卫戍区警卫一师退伍，曾连续三届担任中牟县政协常委。
2020年7月15日，央企中国水利水电第六工程局有限公司（以下称中水电六局）与舞钢市政府签订《战略合作框架协议》，双方约定“以EPC模式共同合作建设舞钢市体育中心市政路网整治、水系综合治理、荒山治理生态修复等民生工程项目”。韩志豪作为河南和羽鲜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称和羽鲜公司）舞钢项目负责人，随同中水电六局河南分局局长张展豪前往舞钢市参加了签约仪式。
2020年7月24日，舞钢市城乡开发建设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称舞钢城投）出具的《承诺协议书》显示，政府授权实施机构舞钢城投作为实施各项目的出资主体；南水北调衔接工程为舞钢市民生工程项目包中项目，前期需要提前进场进行项目施工；河南中水城乡建设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称河南中水）为中水电六局在河南区域的平台公司，负责具体施工。
“天眼查”显示，截至2021年12月24日，河南中水法定代表人为张展豪（后变更），中水电六局为该公司股东（后退出）。
2020年8月4日，韩志豪（和羽鲜公司）、刘新伟、张玉昶等人签订合作协议，决定挂靠河南省龙基建设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称龙基公司），并与龙基公司签订了南水北调衔接工程《合作协议书》。8月7日，和羽鲜公司及合伙投资人将《合作协议书》约定的500万元保证金存入龙基公司账户。8月10日，龙基公司将500万元保证金汇入河南中水，和羽鲜公司正式进场施工。
原中水电六局舞钢项目部。张梦云摄
2020年9月，合伙人张玉昶等人决定退出项目，共同商议以李岩的名义与和羽鲜公司签订居间协议的方式，收回投资和收益390万元，之后和羽鲜公司继续该项目投资施工。
2020年9月27日，中水电六局收到舞钢城投发出的《中标通知书》，随后成立了舞钢市市政基础设施提档升级项目部（以下称中水电六局舞钢项目部）。由张展豪实际控制的河南坤翔市政建设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称坤翔公司）与中水电六局舞钢项目部签订了《专业分包合同》。原河南中水与龙基公司签订的南水北调衔接工程《合作协议书》终止，已进场施工的和羽鲜公司与坤翔公司签订了《舞钢项目合作协议》和《施工管理挂靠协议》，继续垫资施工南水北调衔接工程和武功乡美丽乡村、尹集乡新建旅游道路等工程。
随后，韩志豪又协调引进其他投资人参与了施工，其中包括原海群介绍的吴涛、李学敏和张展豪介绍的杨华。
2020年10月22日上午，舞钢市举行了“补短板、惠民生”城乡建设项目集中开工仪式。舞钢市政府官网信息显示，中水电六局河南分局局长张展豪亦出席了开工仪式。
2021年6月29日，南水北调衔接工程通水交付使用，舞钢市官方举行了隆重的通水仪式。舞钢市政府官网文章显示，时任舞钢市委书记刘文祥宣布：“舞钢市南水北调引水工程通水！”时任舞钢市委副书记、市长朱志骞在致辞中说，这标志着市委市政府兑现了“让市民喝上优质丹江水”的庄严承诺。
舞钢市南水北调中线引水工程通水仪式。图据政府官网
02人大副主任妹妹被指伪造合同截留工程款
经舞钢市财政投资评审中心对和羽鲜公司与坤翔公司合作承包的南水北调衔接工程2020年10月-2021年5月、武功乡美丽乡村和尹集乡新建旅游道路工程2020年11月-2021年4月已完成产值的工程内容评审，累计通过审核工程造价10716万余元，和羽鲜公司陆续收到工程款4700余万元。就在韩志豪等待财政支付剩余的6000多万元款项时，他被杨爱平和中水电六局舞钢项目部经理朱成刚等人“踢出了局”。
韩志豪及和羽鲜财务负责人称，2020年11月，杨爱平通过向南水北调衔接工程供应砂石料参与了该工程，后成为合伙投资人。
一份没有日期、由杨爱平的河南平爱建筑劳务有限公司（以下称平爱劳务，注册成立时间2021年6月8日）向中水电六局舞钢项目部提交的《合同主体变更申请》显示，中水电六局舞钢项目部与坤翔公司签订的舞钢市政基础设施提档升级项目，包括南水北调与市政管网衔接工程、建设路电信基础设施工程、武功乡美丽乡村工程、尹集乡新建旅游道路工程等项目工程承包合同，以上工程又被转包给和羽鲜司，和羽鲜公司委托平爱劳务全额出资并实际实施上述项目。平爱劳务为实际出资人及承建人。
韩志豪承建的南水北调衔接工程项目施工起点（上图）和终点（下图）。张梦云摄
一份同样没有日期、由和羽鲜公司盖章并致坤翔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授权委托书》称，和羽鲜公司委托韩志豪作为该公司合法委托代理人，授权其代表该公司在中水电六局舞钢项目部全权办理所有往来业务。
“这份委托书是伪造的，我们后来才从其他人那里看到。”韩志豪及其和羽鲜公司财务负责人称，2022年1月17日，杨爱平串通朱成刚，利用上述《合同主体变更申请》和伪造的《法定代表人授权委托书》，由中水电六局舞钢项目部、坤翔公司、杨爱平实际控制的河南平爱建筑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称平爱建筑）三方签订了一份《解除合同协议》，约定解除中水电六局舞钢项目部与坤翔公司签订的《专业分包合同》及相关补充协议。同日，三方又签订了一份《债权债务转让协议》，约定坤翔公司将针对中水电六局舞钢项目所发生的债权债务转让给平爱建筑行使。自此，韩志豪丧失了舞钢项目的实际施工人地位和权益。
“杨爱平又串通朱成刚签订了中水电六局舞钢项目部与平爱建筑关于南水北调衔接工程、武功乡美丽乡村工程与尹集乡新建旅游道路工程的《专业分包合同》两份，合同落款时间均为2021年4月8日。用于虚构施工事实。”
“天眼查”显示，平爱建筑在2021年12月31日才由“河南楠萧建筑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称楠萧公司）更名而来，并进行了投资人、负责人和经营范围变更。“2021年4月8日楠萧公司还没有易主更名，怎么可能签署这两份合同？”
“杨爱平、朱成刚等人伪造的协议，简直是漏洞百出。”韩志豪及其和羽鲜公司财务负责人称，中水电六局舞钢项目部与平爱建筑签订的南水北调衔接工程《专业分包合同》约定，该工程暂定于2021年5月8日开工，2022年3月1日完工。而事实上，工程在2021年1月主体工程已完工，6月29日就通水交付使用并举行了通水仪式，5月8日时工程已经基本接近完工。
其次，在中水电六局舞钢项目部与坤翔公司签订的南水北调衔接工程《专业分包合同》中，合同含税总价为7500万元。而在中水电六局舞钢项目部与平爱建筑签订的南水北调衔接工程《专业分包合同》中，合同含税总价竟高达1.3亿元，而且按照该合同中关于“分包工程承包范围”的约定，这个天价还仅仅是中水电六局舞钢项目部与坤翔公司解除合同后的南水北调衔接工程。更离奇的是，约定解除前者分包合同的协议签订于2022年1月17日，中水电六局舞钢项目部与平爱建筑的《专业分包合同》签订于2021年4月8日，“正常应该是先解除合同再重签，他们把顺序都搞颠倒了。”
第三，《合同主体变更申请》的主体是平爱劳务，而在《解除合同协议》《债权债务转让协议》《专业分包合同》中，杨爱平的签约主体变成了平爱建筑，明显属于偷梁换柱、故意混淆。
韩志豪承建的尹集乡新建旅游道路工程。张梦云摄
“2022年1月25日，依据上述伪造合同，朱成刚以中水电六局舞钢项目部的名义出具了《舞钢市市政基础设施提档升级项目工程付款意见书》，杨爱平将原本应当支付给和羽鲜公司的2020年10月-2021年5月完工工程量的工程款3800多万元据为己有。”韩志豪及和羽鲜财务负责人称，由于工程款被杨爱平截留，导致和羽鲜公司被近十家供应商提起诉讼，而且还有2000多万元的剩余工程款面临被侵占的危险。
03舞钢警方对苦主决定撤案后再次实施抓捕
“韩志豪投资建设舞钢民生工程，不但被侵占了工程款，还被诬告诈骗，导致两次被抓。”韩志豪的家属称，为了达到彻底侵吞韩志豪舞钢项目工程款的目的，杨爱平利用其胞兄杨志文的权力和影响力，勾结舞钢市公安局朱兰派出所警察侯俊峰，串通朱成刚和李学敏、杨华等人，出具虚假证言、证明，以“韩志豪私自定制中水电六局的工装、名片，冒充中水电六局的工作人员，以分包工程为由收取李学敏100万元保证金、收取杨华50万元保证金，后没有与李学敏、杨华签订合同施工”的虚假事实，向朱兰派出所诬告韩志豪诈骗。
“2022年7月26日，警察侯俊峰在无管辖权违法立案的情况下，未出示任何法律手续，违法实施异地抓捕，违法使用手铐械具，将我带到舞钢市某宾馆一房间内。”韩志豪在给河南省公安厅的《控告信》中称，从下午4点多到晚上9点多，他被手打背拷5个多小时。从当晚9点到次日9点，他被固定在钢制讯问椅上长达12个小时，不让睡觉、喝水、上厕所，并被辱骂殴打。7月27日，朱兰派出所在没有进行任何形式的案件立案调查且只有协警在场的情况下，逼迫他在拘留手续上签名，对他宣布刑事拘留，但他家属至今没有收到《拘留通知书》。
舞钢市公安局朱兰派出所。张梦云摄
“这期间，办案人员不分昼夜，即便在睡觉、吃饭时也一直给我使用警械，累计长达15天。”韩志豪的《控告信》说。
此外，侯俊峰被指对案件进行倾向性侦查，对能够证明韩志豪不构成诈骗的证据不调查、不取证、不采纳，向检察院隐瞒韩志豪辩护律师提供的证据材料。
“舞钢市公安局多次向舞钢市检察院报送批捕材料，检察院均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不予批捕。”韩志豪及其家属称，2022年8月25日，舞钢市检察院做出不予批捕决定后，舞钢市公安局又对韩志豪变更强制措施为监视居住3个月。2022年11月24日，强制措施到期解除。
从2022年7月28日至今，韩志豪及其家属对杨志文、侯俊峰等人涉嫌违法违纪的行为多次向有关部门进行了实名控告。相关证据显示，2023年1月19日，舞钢市纪委监委经调查核实，认定对侯俊峰“立案侦办无管辖权案件、无异地协助手续违法办案、违规使用警械、拘留证无签字”等举报属实，对侯俊峰做出行政警告处分决定。
2023年3月，河南省副省长、公安厅长郑海洋对韩志豪的信访件批示要求依法核查。6月21日，舞钢市公安局信访科电话通知韩志豪，决定对其涉嫌诈骗案件作撤案处理。
但仅仅20多天后，2023年7月13日深夜24时左右，因违规违法办理此案已被纪委监委行政处分的警察侯俊峰不仅不依法回避，还带人到韩志豪百岁高龄岳父（原中共南京地下党学生负责人、正厅级离休干部）家要求进入，并拿着对韩志豪的《拘留证》高声喧哗，严重干扰了老人的正常生活。
2023年8月15日，韩志豪再次被朱兰派出所以同一案由刑事拘留，羁押在舞钢市看守所。8月30日，由于检察院仍然未予批捕，韩志豪被变更为取保候审再次释放。
2023年8月15日，韩志豪再次被刑事拘留。受访者提供
04领导胞妹、央企项目经理或涉“三角诈骗”和虚开增值税发票罪
“韩志豪的行为不符合诈骗罪的构成要件，依法不应认定其构成诈骗罪。”韩志豪的辩护律师认为，李学敏、杨华控告的内容与真实情况完全不符，韩志豪没有实施诈骗行为。
在中水电六局舞钢项目部上报的《舞钢市市政基础设施提档升级项目主要进场人员报审表》上，韩志豪序号排在第6位，职务为“生产经理”。
“韩志豪所穿中水电六局工装不是私自定制的，是2020年8月在张展豪的授权下为中水电六局舞钢项目部集体定制的。”韩志豪的辩护律师称，张展豪指派韩志豪为舞钢项目工作人员统一定制工装，并发放至项目工作人员。相关证据显示，服装定制厂家对张展豪、韩志豪及项目部宋鑫等相关工作人员进行了单独量体，定制完成后相关人员签字领取了服装。
“韩志豪也从未私自定制名片，冒充中水电六局的工作人员。”张展豪与韩志豪的微信聊天记录显示，2020年5月29日，为了开展工作，张展豪让韩志豪以“中水电六局河南分局市场开发部副主任”的名义对接业务。
事实是，韩志豪（和羽鲜）先是和刘新伟、张玉昶等人合作对项目进行了投资建设，2020年9月李学敏分批支付韩志豪（和羽鲜）、张玉昶等合伙人部分前期投资相关费用后，张玉昶等人退出，韩志豪（和羽鲜）、李学敏继续进行项目施工。“李学敏实际进场参与了舞钢项目的施工，李学敏的财务黄昌荣至今仍在项目任职，其与韩志豪之间的往来为借款和支付韩志豪（和羽鲜）、张玉昶等人的退场费用。李学敏关于韩志豪诈骗其100万元保证金的控告不实。”
“杨华与韩志豪之间的50万元往来为借款，对韩志豪诈骗其50万元的控告也是虚假的。”资料显示，2022年5月，杨华将该笔借款起诉至新蔡县法院，双方当庭达成了调解协议，法院作出了《民事调解书》。杨华也参与了舞钢项目施工，《服装物品领用登记表》上有其签字。
“杨华隐匿双方间的民间借贷已由法院作出调解的真实情况，谎称其向韩志豪及相关人员、公司所转款工程保证金，用虚假证言诬告陷害韩志豪诈骗。”
2023年3月7日，韩志豪的家属向朱兰派出所控告杨华涉嫌诬告陷害罪、伪证罪。同月31日，舞钢公安局回复认为该案没有违法事实，决定终止调查。
韩志豪的律师称，杨爱平串通朱成刚签订了《解除合同协议》《债权债务转让协议》，并伪造了两份《专业分包合同》，由平爱建筑虚开增值税发票伪造施工事实，中水电六局舞钢项目部出具付款意见书，致使应当支付给实际施工人和羽鲜公司的工程款被付给了平爱建筑。
2021年12月31日才更名的平爱公司，与中水电六局舞钢项目部签订的《专业分包合同》落款时间为2021年4月8日。受访者提供
“根据张明楷教授的理论观点及司法实践，在诈骗罪中，存在受骗人（财产处分人）与被害人不是同一人（或不具有同一性）的现象，这种情况在刑法理论上称为‘三角诈骗’。杨爱平、朱成刚的行为已经涉嫌诈骗罪。”8月25日，笔者分别致信平顶山市副市长、公安局局长房国卫、舞钢市副市长、公安局局长宋晓鹏、舞钢市检察院检察长顾武修，询问有关韩志豪案的有关情况。“舞钢市公安局对我的案子十分重视，已经重新成立了专案组进行调查。”9月14日，韩志豪告诉笔者，希望公安机关早日查清此案，还他一个清白，并抓捕在事件当中有罪、应当入狱之人。